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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一卷 第一章 有初

天外邪犽

| 发布:11-07 15:21 | 8149字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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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父王……不要……我是您的親生女兒啊!”

聲嘶力竭的慘叫回蕩在被陰氣籠罩的望月閣里,窗外月光慘白,烏云厚得像是要掉到地上一樣。

慘叫的源頭是一位少女,她的手腳被朱砂煮過的麻繩綁成大字形,絲絹衣裙被利刃割破,下腹部、私處、雙腿毫無遮掩地裸露在冰冷的月光下。

少女雪白的平坦肚皮上,刺著紋樣奇特的圖案,針痕尚新,紅腫未消,顯是新近刺上去的。

十名僧侶穿著土黃袈裟,以金剛座坐定于少女的正奇八方以及天地二方,手持念珠,嘴里誦著少有聽聞的奇妙咒語,對望月閣祭壇上即將發生的慘劇視而不見。

“云兒,別害怕……”

穿著尊貴紫衫長袍的男子站在祭壇下首,披頭散發,眼神呆滯,一看便知他的心智已非正常,“父王不會弄痛你的,這也是為了你地下的亡母……只要法術一成,父王便能引天界妖星之力,到時就連陰陽生死都能扭轉……”

“娘早已死去多年了!”

少女淚流滿面,“求求您快將孩兒放開,親生父女豈可做出此等敗壞天倫之事!您是被那妖僧給騙了!”

“別怕……一會兒就好了,一會兒就好……”

紫衫男子低聲呢喃,像是沒聽見少女的哭喊一般。

“天滿!”

紫衫男子突然轉過頭去,“時辰到底到了沒?你要讓云兒躺在上頭多久!”

大喊。

“啟稟陛下,時辰已到。”

站在引月窗下,觀察星象的黑衣老僧快步上前,低聲道:“太陰已駐留于西象天屬癸宿星的方角,自此時起直至破曉,隨時可行‘梵天招引’之術。”

“好……那快些!”

紫衫男子步履蹣跚地踏上祭壇,走向壇上的親生女兒身邊。

“父王,不要!千萬不可以啊!”

少女使盡渾身的力氣嘶喊著。

“拿絲絹把公主的嘴巴塞起來。”

名叫天滿的老僧吩咐道,坐在東方的僧侶連忙步上祭壇,用一塊干凈的絲綢塞住了少女的嘴。

“可以了嗎?天滿?”

紫衫男子神情呆滯,連番問道:“可以了沒?”

天滿手一揮,十名僧侶同時大聲念誦。

“可以了,請陛下就位。”

老僧道:“入肉之儀后,尚有離魂之術,請陛下保持心神專定。”

“寡人知道。”

紫衫男子不耐煩地回答,快步來到少女被朱砂繩分開的雙腿之下。

“可憐的云兒,竟為了你娘受如此的痛苦。”

紫衫男子顫聲道:“再等一會,父王馬上讓你舒服……”

男子的手指摸上了少女腹部發燙的刺青,沿著微隆的恥丘慢慢往下滑。

“嗯,嗯嗯嗯!”

少女睜大了雙眼,頸上的青筋都鼓了出來,淚水滾滾落下。

紫衫男子解開了腰帶,慢慢地襲上了少女的身體。

一陣尖銳的刺痛侵入了少女最為隱秘的部位。

十五年后。

不周林內的某處。

“殺了他,殺了那個偷東西的妖怪!”

五名身穿胄甲,兵士打扮的人物手拿長刀,一邊闖開及腰的雜木,一邊望著在樹頂飛來躍去的黑影,吃力地追蹤在后。

“給我下來,黃頭發的畜生!”

“有膽子就堂堂正正的……”

罵聲未息,只見黑影一閃,五人之中便有兩人人頭落地,頸子里的血噴得快有兩個人那么高。

“堂堂正正的怎么樣?啊?”

從樹頂躍下的少年站在中間,用嘲諷的語氣冷笑道,毫不在乎地望著包圍他的三個大人。

少年裸著上半身,下半身套著從兵士身上搶來的黑布,一頭黃發垂到腰際,像雜草般又干又亂,肩上扛著裝滿食糧的粗重布袋,空著的左手寒光閃閃。

仔細一看,不只左手,少年的雙手竟都生著一對銳利鐵爪,鋒利的程度連兵士手上的長刀都難以望其項背。

“把東西放下,說不定我們還會饒你一命!”

一人喊道。

銀光一閃,那人手身份離,銀光二閃,他的肚子也跟著分家了。

另一人大吼一聲,舉著長刀沖向少年,用力揮下。

鏗鏘巨響,火星飛濺,砍在少年額上的長刀從中彎折,就像是砍上了金鋼石一般。

“這……刀槍不入?”

那人嚇得面無血色,撲通一聲坐下。

少年冷笑一聲,爪子揮下,兵士的雙手和腦袋高高飛起,鮮血“嘩啦、嘩啦”把附近的雜草都染紅了。

剩下最后一人,就算他再怎么笨,也知道光憑自己一個,無論如何都打不贏眼前這個妖魔鬼怪,于是轉身便跑。

“別急著跑啊,是你們把我叫下來的耶!”

少年一晃,閃到了兵士面前,左手掐著他的脖子,卻沒將他當場宰了。

“饒……饒小人一命……”

那人嚇得臉白腿軟,差點站都站不住。

“饒你?可以啊!”

豈料少年竟爽朗一笑,“回答我一個問題,答得出就放你走。”

“這……大人有什么問題?”

“你說說看,這世上我最討厭的是什么東西?”

少年笑問。

兵士一臉慘白,他今天才第一次遇見眼前這個兇神惡煞,怎么可能知道他討厭什么。

“提示,我剛剛殺了四個東西。”

少年指著草木間散落的尸首道。

“啊!大人最討厭的是軍人!”

兵士會過意來,連忙喊道。

“呵呵……”

少年一笑,兵士正以為自己撿回一條命時,“可惜,答錯了。”

“喀嚓”一聲,兵士的腦袋以異常的角度往旁邊一歪,少年直接折斷了他的頸骨。

“哼,答案是人,我最討厭人了。”

少年冷冷道:“不過,就算你答對我也照殺不誤。”

少年縱身一躍,消失在不周林參天的古木之中,留下一地的血腥。

日落時分,黃發少年的身影出現在一座久已荒廢的村落內。

只見屋宇頹傾,門墻倒壞,眼前的村落不像是給人住的,倒像是給鬼住的。

少年身輕步健,水鳥般飛越兩座已經爛得只剩梁柱的破屋,落在一間岌岌可危的廟宇前。

“我回來了,娘。”

少年喊道,不過四周無活人,不知是喊給誰聽的。

少年穿過破廟洞開的大門,跨過爛成一片的大廳,來到廟后的墓地。

小小的墓地里擠著十幾座墓碑,每一座墓碑都十分臟污,顯然久久無人前來參拜掃墓。

不少墓碑前方還用長木樁晾著多具白骨,骷髏在夕陽下迎風擺動,“喀啦”作響,令人毛骨悚然。

然而少年毫不在意,逕自走到墓地的最深處,此處沒有墓碑,只在地上插著一道木牌,模樣甚新,上頭歪歪扭扭地刻著:“慈母望云氏永眠之處。”

“娘,晚安。”

少年在木牌前坐下,“今天在森林里找到一處新的賊兵窩,”

殺了十幾人,搶了點吃的,走的時候還有一群笨蛋不知死活地想要追我……

“對著亡母的墳墓報告每日發生的瑣事,已是少年日常生活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,盡管少年的母親亡故已有十年以上,少年還是不間斷地每日對著墳墓說話,好像母親其實仍在黃土之下活著一樣。

轉眼,日落了,四周一片黑暗,只剩星月的淺薄銀光。

少年閉上雙眼,躺在母親的墳前,沉沉睡去。

“恨啊……恨啊……”

悠悠地、淡淡地,幽靈的鬼魅低吟聲吵醒了少年的美夢。

“搞什么,又是你們啊?”

少年揉了揉眼睛,從墳前坐起。

青綠色的鬼火圍繞著少年,在空中飄忽不定,每一團鬼火的上方都飄著幽靈,有男有女、有老有幼,全是過去定居于此的村民。

“你們干嘛?今天約好了一起出來是嗎?”

少年露出鄙夷的冷笑,“好啊,反正我沒辦法殺已死之人,有什么想說的就盡管說吧!”

“邪犽!”

一名老者幽靈怒道:“你這忘恩負義、豬狗不如的東西!也不想想是誰收留了你們,給你們飯吃、給你們房子住,此等大恩,要你們母子以一生回報都不為過,豈料你這狼心狗肺的東西竟殺光我們一家!”

“對呀,可惜你死得太早,沒看到我怎么料理你的孫子和孫女。”

少年冷笑,望著老者幽靈后方的青年幽靈,一般幽靈無腳,但這青年幽靈卻是有腳無胯,兩腿中間開著一個大洞。

見到少年的眼神,那青年幽靈嚇得身子一縮,龜回了鬼火里頭。

“收留?給我們飯吃?”

少年嗤之以鼻,“別說笑了!我娘來到村子的第一晚,就被你的孫子給玷污了!要不是娘的吩咐,那一晚我就要殺光你們全家,哪還等得到三年之后!”

“啊啊……邪犽啊……你為什么要殺害我們?我們與你無冤無仇啊……”

另一座墳上,三個女幽靈齊聲哭道。

“這倒是,你們家的飯還不錯吃,不過還是該死。”

名作邪犽的少年道:“誰叫你們是人呢,是人就該死。”

女幽靈們聽了,哀泣不已,三個白溜溜的鬼就這么哭成一團。

“妖孽!別人就算了,老衲替你死去的母親入殮立碑,特意在此為她挖了一座墳,你竟毫不感恩,還把老衲的手腳砸爛,凌遲十天才讓我死,如此妖孽邪魔,老天怎么容你活于世間!”

一個手腳鼻臉俱爛、光著腦袋的幽靈怒道。

“死禿驢!”

邪犽大怒,飛起身來,對著一具土堆前的枯骨猛踹,光頭幽靈立即渾身一震,說不出話來。

“你這團屎,只有你我殺上千遍也不嫌多,要不是我細心檢查我娘的殮衣,還不知你對我死去的娘做了什么好事!死禿驢,你有膽子就給我投胎轉世,這次我絕不會讓你十天就死!”

伴隨著幽靈的低泣,邪犽的怒吼聲在漆黑的鬼村中回蕩。

整個晚上,幽靈們不斷訴說生前如何被邪犽凌虐慘殺的情狀,而邪犽時而捧腹大笑,時而怒目相向,時而冷嘲熱諷,對著白骨撒尿點火的,直把每一個幽靈都羞辱到縮成鬼火,不敢言語為止。

“哼!沒用的東西,人類真是一群該死的畜生,老天怎么會讓這種玩意活在世上?”

邪犽忿忿不平道。

“但……同樣是以我的血澆骨,為何這群屎糞般的村民魂魄全都留在陽間,娘的魂魄卻怎么也招不回來?究竟是差在哪里?是因為我發現得太晚了嗎?可是其他人都和娘差不多時間死的,頂多晚個十天半月,為何只有娘的魂魄招不回來?”

邪犽的血不知為何,具有能把魂魄留在陽間的奇妙功效,用在村人尸骨屢試不爽,但用在他母親望云氏的尸骨上卻是毫無效果。

“算了,不管了。”

邪犽嘆道,倒頭躺回母親墳前,在鬼火的幽幽冥光下,再度沉沉睡去。

第二天,一如往常,邪犽又在不周林間尋找落難賊兵的聚落。

“最近不周林外頭是不是沒什么戰爭啊?賊兵的窩一天比一天少……”

前一天襲擊的賊兵營地,今天已經人去樓空了,想來是被他一鬧之下,忙不迭地逃出了不周林吧。

“味道這么稀薄,跑了快一天了吧?看來,昨天那五個人被派出來的時候,其實就已經被同伙給拋棄了。”

邪犽聞著空氣里殘留的人類臭味,如此判斷。

“沒關系,反正外頭遲早會有新的戰爭,到時便不缺賊兵了。”

邪犽兩手空空地離開無人的營地。

然后,就在他在不周林里信步漫游之際,碰到了有生以來第一個同類……至少他是這么想的。

“啊……那是?”

邪犽站在一株特別高的樹頂上,望著那從不周林南邊姍姍飄至的雪白身影。

午后的不周林總是彌漫著一股不濃不淡的薄霧,是從黑鐵山腰飄下的山氣累積而成的,那雪白的身影就像是蝴蝶般穿過霧氣,在樹梢之間飛舞。

“好香的味道,一點都不臭,她不是人類!

“不是人……那她跟我一樣是妖怪啰?”

“喂,你是誰?你要去哪里啊?”

一知道對方是妖怪,邪犽立刻變得友善,畢竟打從自娘胎出生以來,他還沒看過自己以外的妖怪。

或許是注意到了邪犽,那白色身影轉換方向,朝著邪犽所在的位置飛來。

騰地一聲,在邪犽所站的樹枝末端,那白色身影輕輕落下了。

她穿著一襲上下皆白、用邪犽沒看過的高級布料織成的襦裙,牽牛紫色的腰裙上系著青玉佩帶用以固定,裙下雪白的腳趾夾著一雙紅漆木底鞋,雙手在頭上撐著一件長袖外套,似乎是用來遮陽的,迎風鼓漲,把臉遮住了大半。

“你好臭喔,有沒有洗澡啊?”

不知名的妖怪少女開口第一句話便是嫌邪犽臭。

“洗澡……啊,確實好幾個月沒洗了吧。”

邪犽愣了愣,回道。

“哇!就算是妖怪,也不能這么臟吧,你不知道什么叫作禮貌嗎?”

少女不知為何,生起氣來。

“李帽……我確實不知道那是什么,跟李子有關系嗎?”

邪犽反問。

“哎唷!人間的妖怪聽說個個又笨又蠢,看來還真不是開玩笑的耶!”

少女聽了,差點從樹梢上摔落。

“你……你說誰又笨又蠢啊!”

邪犽不知為何,感到莫名羞窘,只好大聲抗議,如果是人對他這樣講話,他老早就大開殺戒了,不過對像是個渾身香噴噴的妖怪少女,他就算想生氣也生不起來。

“唔……是我說過頭了,你別生氣。”

少女見狀,顯得有些愧疚,微微欠身道,“你有沒有洗澡的問題暫且不論,我問你,你知不知道鏡泉國往哪兒走?”

“鏡泉國?那是什么地方?”

邪犽又反問。

“你……你不知道鏡泉國在哪兒?”

少女似乎顯得十分驚訝,“這……你至少有出過不周林吧?”

“沒有,五歲時跟我娘進來以后,就再也沒出去過了。”

邪犽搖頭。

“我……你……娘娘保佑,怎么會遇到這樣的鄉巴佬啊?”

少女搖搖欲墜,手一松,遮在頭上的外套便落了下去。

這一落,邪犽頓時驚得說不出話來。

(神仙!她不是妖怪,是神仙!從外套下露出的是一張皎潔如月的美麗臉蛋,粉嫩的頰,艷紅的唇,眼皮上還抹著泛著藍色瑩光、不知是啥的東西,對從未見過世面的邪犽來說,少女的長相就和天上仙女沒什么兩樣。

少女的發絲雪白,在腦門上盤成高髻,用鮮紅的木釵固定。一對高高翹起的尖耳豎在腦袋兩側,耳背上的絨毛雪白,一根根就像是水銀抽絲,光看也知其柔軟無比。

“哎呀,你害我把外套弄掉了,快去撿回來!”

少女脹紅了臉,不悅地伸出手,用桃色的指尖指著在風中飄舞的外套。

但邪犽早就看她看呆了,直到少女喊了三次,他才回過神來。

“好……好。”

邪犽支支吾吾地點頭,往樹底一個縱身,風聲呼嘯,一轉眼便把少女用來遮陽的外套撿了回來。

(好軟……好滑啊……這就是神仙的衣服嗎?味道也好香……不知道能不能吃……“不要亂聞啦,真是的。”

少女見邪犽抓著外套猛聞,不禁窘道,趕忙把外套奪回。

“……你是從哪邊來的?”

少女把外套披在肩上,耳朵抖了抖,問道。

邪犽指了指身后的樹林。

“那邊有什么東西?”

“什么也沒有,只有我和我娘住的村子。”

“是嗎?那應該有其他人知道鏡泉國在哪,帶我去問問。”

少女點頭道。

“村子里只有我一個活人,其他人都死了,你想問話的話得等到晚上才行。”

“死……死了?”

少女一驚,上下打量邪犽,“那你是自己一個人住在這荒山僻野里啰?難怪模樣這么邋遢……”

“你很啰唆耶!那你呢?你又是從哪來的?那個鏡泉國又是什么地方?”

少女的態度讓邪犽感到有些不悅。

“我……我干嘛告訴你啊!”

少女本來想要回答,但不知為何卻哼了一聲,別過頭去,“我還得去找九千娘娘呢,沒時間和你在這閑扯。”

“霧凌啊……你又在哪鬼混了?”

一道悠揚的嗓音,聽起來像是微風,又像是細雨,好似說話的不是別人,正是周圍深沉的不周林一般。

“娘娘!”

少女大喜,對著山嵐霧氣彎腰欠身,“小的在不周林里迷路了,敢情娘娘指點一二。”

“迷路……你又睡過頭啦,你娘親和姐姐沒跟你說要在破曉前動身嗎?才秋天而已,怎么現在就開始冬眠啦?呵呵呵……”

“我……哎唷,娘娘別取笑小的了。”

少女羞紅著臉,困窘萬分。

“喂,你在和誰說話啊?怎么我完全看不到也聞不到她?”

邪犽又驚又奇,不斷左顧右盼,但那聲音十分玄奇,聽在耳里極為清楚,卻聽不出是從哪個方位傳來的。

“閉嘴啦……”

少女低聲啐道:“你這鄉巴佬,別在娘娘面前丟臉!”

“嗯?霧凌,你旁邊有誰嗎?”

“娘娘,沒什么,只是一個住在不周林的鄉下妖怪,小的剛剛跟他問路,誰知他竟連不周林都沒出去過。”

“呵……”

那玄妙的聲音道:“那你可有跟他說謝謝?就算他沒告訴你怎么離開不周林,畢竟是你跟人家問路,可得好好謝謝人家。”

“當……當然有啊,娘娘!”

名叫霧凌的少女,臉上神情在一瞬間顯得心虛無比,“我……我有跟你說謝謝,對不對?”

說時,霧凌不斷對著邪犽使眼色。

(啊……我懂了,這個聲音應該是她娘還是誰的!“哪有,你還嫌我臭。”

邪犽斬釘截鐵,大聲喊道:“還說我在浪費你的時間!”

“間間間……”

邪犽的嗓音在樹林中回蕩。

“你……你你你!”

霧凌指著邪犽的鼻子,氣得臉色發白,“喂,你沒看到我在跟你眨眼嗎?你不會配合一下人家啊!”

“哎唷……怎么跟本宮想得一模一樣啊?”

那悠然的聲音似乎早就料到如此,笑道:“霧凌?”

“娘娘,這是誤會!誤會啊!您別信這鄉巴佬的話!”

霧凌氣得跳腳,樹枝都險些給她跳斷。

“……霧凌。”

突然,那道聲音變得嚴肅起來,字語中產生了無形的壓力,連邪犽都不禁跟著渾身緊張,“從你現在的位置朝著西南方一直走,約莫兩個時辰便能離開不周林,本宮的營帳便設在林外十里之處。”

“是的,娘娘,小的這就趕上!”

霧凌恭敬地點頭。

“對了,問問那位小兄弟,如果他想來的話,把他一塊帶著吧。”

聲音里蘊含的壓力在一瞬間消失,邪犽差點自己往天上跳。

“這……娘娘?”

霧凌聽了,大驚失色。

但過了好一會,那聲音都沒有回答。

“那是誰啊?”

邪犽難以按捺自己的好奇心,問道。

“……跟你講你也不知道啦,鄉巴佬。”

霧凌嘟著嘴,腮幫子氣鼓鼓的,兩只耳朵微微下垂,“可是沒辦法,既然娘娘都這么說了……”

“你啊……要跟我出去嗎?”

霧凌心不甘情不愿地問道。

邪犽張開嘴,一個“好”字差點就要從喉嚨里奔出,但剎那之間,他想起了母親留在破村里的尸骨。

(說不定這一離開,我就再也不會回來了……“嗯……我有個東西要拿,你可以等我一下嗎?”

邪犽問道。

霧凌聽了,肩膀無奈地垂了下來。

“好啦、好啦,你要去拿什么?別讓我等太久喔。”

霧凌嘆道。

“我要去拿我娘的尸骨,不能讓她一個人留在這里。”

“這樣啊,看不出你還蠻孝順……等一下!”

霧凌正色道:“你說你娘的什么?”

“尸骨啊。”

邪犽回答。

霧凌俏麗的臉蛋瞬間變成了慘白。

“嗚嗚……這是什么鬼地方?”

霧凌緊抓著邪犽的褲腰,哭喪著臉,一步一腳印地走進了破村的墓地里,“為什么掛著那么多白骨啊?”

“奇怪,你不是妖怪嗎?怎么會怕骨頭?”

邪犽不禁笑道。

“吵死了,快點把你娘……那個,請出來啦!”

霧凌啐道:“然后……那間破廟里頭應該有骨灰壇吧?趕快去拿一個過來。”

“你真的要把我娘的骨頭火化啊?”

“當然了,要是你就那樣背著一具白骨跟在人家后面,我一定當場宰了你!”

霧凌的神色認真,完全沒有說笑的意思。

“好啦好啦,真是的,你意見好多。”

邪犽彎下腰去,用手迅速撥開母親的墳頭。

一具通體漆黑的骨骸很快從黃土下露出。

“你……你要快點回來啊!”

霧凌對著走進破廟找骨灰壇的邪犽又驚又恐地喊道。

“我知道了啦!真是的,有什么好怕的……搞不懂你……”

霧凌低下頭,望了那具漆黑的骷髏一眼。

(咦?這是……她蹲了下去,仔細審視著骨骸。

(這是……詛咒?邪氣完全滲透到骨髓……這人生前究竟做了什么?“喂,我找到骨灰壇了。”

邪犽捧著一個大概兩個手掌大小的黑色陶甕,從破廟里走了出來。

在霧凌的指示下,邪犽把母親望云氏的尸骨從土里抬出,置放在陶甕旁邊。

只見霧凌吸了一口氣,兩指擱在唇邊,輕輕一吐氣。

一道鮮紫色的火焰便從霧凌的指縫中奔出,好似有著生命一般,將烏黑的骨骸包圍住,形成一道小小的火焰龍卷,飛到陶甕之上。

一轉眼,望云氏的骨骸便成了一攤黑灰,整整齊齊地落在陶甕里。

霧凌撿起一片破布,將它壓在陶甕口上,指尖一彈,破布便將甕口封死了。

“這樣就行了,我們趕快出發吧,不快點天都要黑……”

一想到馬上便能離開這鬼村,霧凌不禁松了口氣。

“鄉巴佬,你怎么了?”

轉過頭來,卻見到一旁的邪犽淚流滿面,霧凌頓時大吃一驚。

“娘……娘……”

邪犽咬著牙,泣不成聲,慢慢把骨灰壇抱了起來。

霧凌見狀,不禁也難過起來,遂伸出手去,輕輕撫摸邪犽的肩膀。

說也奇怪,霧凌此時竟不覺得邪犽臭了。

當兩人再度啟程時,已是近黃昏時分了。

依著那道神秘聲音的指示,霧凌領著邪犽朝西南方前進。

過了約莫半個時辰,不周林蒼郁蔥蘢的林象丕變,在茂密的枝椏間,竟赫然出現一道寬約十丈的空蕩道路。

但仔細一看,那并非道路,地上灰白死去的樹木堆積如山,枯黃的落葉更像流水般朝四周涌去,連土地都干涸龜裂。

“這是什么?”

邪犽大驚,那景象看起來就像是有什么東西在經過不周林的同時,奪走了四周所有的生氣一般。

“這是娘娘的足跡,沿著這條路,我們很快就能趕上娘娘。”

霧凌道。

“那……這是上午那道聲音的杰作?”

邪犽更驚。

“娘娘又不是故意的,她也有不得已的苦衷。”

霧凌不悅地皺起眉頭,“別一副看到鬼的表情。”

兩人離開不周林的庇蔭時,天上已經掛起了一輪明月。

“原來樹林外頭是長成這樣的啊?”

有生以來第一次走出不周林的邪犽,望著沒有密林覆蓋的荒涼大地道。

“好奇怪喔,怎么和聽說的完全不一樣?”

霧凌把頭上的外套收起,臉上難掩困惑,“人間有這么荒涼嗎?聽說鏡泉國土地豐饒,甚至有魚米之鄉的別號呢!”

在兩人眼前展開的大地,盡管沐浴著銀白的月光,卻是干硬無比,連根雜草也沒有,有的只是斷折的長槍、破碎的旗幟,一堆一堆白骨在夜風下發出凄涼的呼嚎。

“啊,對了,森林外面的人一直在打仗,一定是連續打了十年,才會變成現在這個樣子。”

邪犽恍然大悟。

“什么?”

霧凌一臉茫然,“連續打十年的仗?人類全是笨蛋嗎?”

“沒錯、沒錯,人類全都笨得可以。”

邪犽拍手大笑,對霧凌這句話極表贊同,“所以還是趕快把他們全都殺光比較好。”

霧凌臉色一沉,惡狠狠地瞪了邪犽一眼。

“干嘛啦?”

邪犽嚇了一跳,“之前我講殺村民的故事的時候,你也是這樣,難不成你喜歡人類?”

“誰喜歡那些又笨又弱的東西。”

霧凌皺眉道,“不過,就算不喜歡,也不能隨便亂殺,天上的佛祖會降罰的。”

“佛祖?那又是誰啊?”

邪犽困惑不解。

“哼,”

霧凌不答,重新披上外套,“快趕路,應該沒剩多少距離了。”

說完,自顧自地往前飛去。

“真搞不懂,到底怎么了?”

邪犽自言自語,“一下笑一下生氣,仙女真是莫名其妙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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