重返樂園

我正襟危坐，捧著果汁，他們卻閑散地搖晃著手中的酒，碰過杯后，博士開始問我一些物理學方面的東西。雖然問題不難，但是指向性很明確——我是不是真正愿意思考。

一杯酒完了，看得出來博士很滿意。邁克爾再為他斟上一杯，博士輕輕的啜了一口，沉吟了一會，問道：「馮磊，我很好奇。你的英語和物理，看起來都有牢固的基礎？」

我沒有多想，老實回答道：「我大概十四歲開始主攻這兩門學科。」

博士深邃的眼睛映照著圣誕樹上小彩燈變幻的光，緊緊地盯住我，像是要看透我的心底：「十四歲，我很難想象，一個十四歲的少年會僅僅為了興趣而這么勤奮。」

我一時語結，博士自顧自地繼續說道：「邁克爾說，你是為了興趣而想出國攻讀天體物理。可是，僅僅為了這個原因，就在十四歲時確定了出國這個目標，而且有明確的計劃，怎么說都使我難以相信。」

我不知如何回答，博士當真是心思深沉。我正在沉思著，博士又開口了：「你可有什么信仰？」

我抬眼看了博士一眼，他的眼神里帶著期待和好奇。我想起那座廟里威嚴而慈祥的佛像，但是我的確說不上信仰它們。所以我搖搖頭：「對不起，我沒有具體的信仰。」

博士的神色有些嚴峻起來：「能讓一個人百分之百的投入某個目標，只有三種原因：信仰，愛，恨。」

我從來沒想過這些，目瞪口呆地不知如何回答。博士的神情越發的嚴肅：「你是一個好學生，如果有一天我們能一起研究，將會是我的幸運。但是，一個沒有信仰只有仇恨的人，將會是其他人的噩夢。我無意窺探你的隱私，但是我希望你能告訴我，你是為了對某個人的愛做這些。」

我幾乎就要脫口而出，告訴他我是為了媽媽，但是，如果真的能跟隨博士出國，將來怎么跟他們說，我要娶媽媽？他們不認識我媽媽……那么……那么……

我的心狂跳起來，不如干脆……鼓起勇氣，我堅定地說道：「我是為了我的妻子。」

博士似乎吃了一驚，這時邁克爾開口了，原來他也一直在認真聽著我們的對話：「馮磊，我不知道中國的法律允許十八歲的男性結婚。」

事已至此，扯吧。我硬著頭皮：「我們還沒有結婚，只是我已經在心里把她當成了我的妻子。」

博士的眼神變了，不再是嚴肅：「你很愛她。」

我點點頭：「對。」

「她也很愛你嗎？」

「是的，很愛很愛。」

我看見博士和邁克爾交換了一個眼神，邁克爾嘟噥了一句，雖然是英語，但是我大概聽懂了：「十四歲……初戀……『現在常有的，是有信，有望，有愛。這其中最大的，是愛。』」

博士的眼神柔和下來，微微地點了點頭：「你說的是。馮磊，你愿意做我的學生嗎？」

我還在回味著邁克爾的那句話，聽到博士的問題，我嚇了一大跳，又結巴起來：「啊？我……我愿、愿意……」

博士微笑起來：「我可以聯系ＸＸＸＸ大學，如果我結束中國的講學，我將回那所學校。你要嘗試考一考嗎？」

現在就考？我完全沒有準備。而且媽媽供不起……

我吞了口口水，艱難地答道：「我愿意嘗試，可是，如邁克爾所知，我生活在一個單親家庭，我媽媽負擔不起我出國的費用。」

博士笑道：「你可以嘗試獲得全額獎學金，成功的話，你在國外的費用不成問題。」

邁克爾插話道：「全額獎學金的話，馮磊的英語水平可能還不夠。或許，應該讓他先考雅思。」

我趕緊道：「我可以試試。」

博士端起酒杯，又啜了一口：「好的。我在中國還會呆兩年半。如果現在還不夠條件，你可以先去我現在的學校就學，我能教你國外的課程，幫助你獲得獎學金。」

我的腦子已經徹底的混亂起來，就像在夢里一般，只會機械的點著頭：「謝謝博士，謝謝邁克爾。」

博士微笑著對邁克爾道：「我們學校的全額獎學金，需要雅思四個七分。邁克爾，你幫他聯系一下雅思考試，看看能不能成功。」

邁克爾拍著我的肩膀：「好，馮磊，你可以在你高考前先考雅思。」

我稍微恢復了一點平靜，看著博士道：「你們幫助我很多，非常感謝。可是……我不知道為什么你們會如此幫助一個素昧平生的中國學生。」

博士大笑起來：「我相信你將來天體物理學的成就在我之上。主安排我們認識，或許就是要借我的手引領你成為一名出色的科學家。用中國話來說……對，就是緣分。」

我的臉在發燒，囁嚅道：「博士你太夸獎我了，怎么可能……」

邁克爾也笑起來：「不要、不要……對，妄自菲薄。你有一切有利的因素：天然的興趣，中國式的刻苦，狂熱的執著，心懷熱愛，而且看來運氣還很好，如果這樣還不能成功，那么沒什么人能成功。」

我真不知道如何接話了，只能舉起杯子，狠狠的灌了一口果汁，平靜了一下心情，道：「那么，多謝你們了。」

博士笑著舉起杯子：「我接受你的謝意。干杯。」

我們齊齊地舉杯：「干杯。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