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正文 第三章

劍斷春秋

| 發布:01-11 23:00 | 5515字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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那大概是十二年前的事,當時燕陵僅得五歲。

那是他與齊氏小姐訂下姻親的翌年,姜卿月随夫君與愛兒,在數百姜氏族人的伴随下,浩浩蕩蕩前往邺城。

當時楚國碰上百年難得一遇的大旱,國境内逾半數田地顆粒無收,數之不盡的平民百姓淪爲乞丐和流民,自然亦有更多饑民落草爲寇。

在他們途經長留山脈之時,車隊碰上了多起流匪,但皆被訓練有素的姜氏精銳擊得潰不成軍。

也就是在這時,流落到了山林間,被那些流寇盜匪逼迫欺壓的二十多個康家村民,在骨瘦如柴的康黎帶頭下,紛紛跪倒在車隊跟前,懇求姜氏一族能收留他們。

姜卿月當時同行的二兄姜立神情冷漠,極之不耐煩地要命人将這些餓成皮包骨的饑民趕走。

當年楚國大旱,餓死在路邊的百姓不知凡幾,這樣的情景早已見怪不怪,姜卿月的兩位兄長從來都不會把這些人當成人看。

當時康黎懷抱的孩子已三天未進一粒米,餓得幾乎快死,他看出姜卿月跟燕離夫婦倆也同爲主事之人,身旁也還帶着一個孩子,撲通一聲便跪拜在他們夫婦面前。

不停磕頭哀求,隻要能收留他們,給他們一口飯吃,便是當年做馬他們也心甘情願,絕無二話。

姜卿月有些爲難。

非是她不願,而是在此之前,她已收留過同樣遭遇的饑民百多人,她心再善,也要考慮所能夠施以援手的極限。

不過她心愛的夫君似是不忍心見到眼前的場面,于是想私下與她兄長商議。

姜卿月知她的二兄長是斷不可能應承的,但她爲人也頗爲心軟,見夫君想堅持,便當即做出決定,将這二十多個康姓的流民收入姜氏做奴仆。

那僅是件早已淹沒在姜卿月過往記憶裏,毫不起眼的一件塵埃往事。

如非屋外的奴仆康黎刻意提到,她幾乎早已忘記。

沉吟片響,姜卿月最後還是紅唇輕啓,道:“讓他進來。”

“是,夫人。”

一個面容滄桑的老仆出現在姜卿月的面前,見到他,姜卿月勉力回憶起一個模糊的印象。

在姜卿月貼身侍女盛雪的帶領下,這個名爲康黎的老仆拘謹地步入她房中。

他的腰半彎着,讓他本就矮小的身軀更顯佝偻。從跨入房中的一刻起,他的目光便連望都不敢望姜卿月一眼。

“撲通”一聲。

老仆康黎雙膝便跪在了姜卿月腳邊,重重地磕了一個頭。

“老奴康黎,見過夫人。”

“起來吧。”

姜卿月看着他,語氣不冷也不熱地道:“你方才說,你願意到長留山搜尋姑爺與三公子?”

康黎仍舊跪伏在地,頭也沒有擡起,語氣顯得極爲着急。

“是的,夫人,老奴聽人說姑爺與三公子失了蹤,内心實是萬分焦灼,希望能夠盡一份力。”

“長留山脈乃一片連綿千裏的原始茂密老林,與數大國境接壤,地勢複雜,不僅危機四伏,更是盜賊四起。縱然姜氏一族精銳盡出,要在這一大片地方找兩個人,也無異于大海撈針。”

“老奴曾與康家村人在長留山一帶颠簸流離數年,對那一帶頗爲熟悉,老奴願替夫人搜尋姑爺與三公子的下落。”

姜卿月靜靜聽他說完,傾國傾城的美麗玉容上沒有半點表露,不知在思索什麽。

康黎仍舊拘謹地跪伏她腳邊。

過了半晌,姜卿月才輕啓朱唇,淡淡道:“你明知長留山脈危機四伏,爲何還要主動請纓?”

中原各國皆親族觀念重于王室,若是其他姜氏族人主動請纓這很正常。

但康黎并非姜氏族人,他隻是家族裏的一個地位低微的奴仆,身份僅比奴隸好上一些罷了,根本就沒有這般做。

康黎再一次重重磕了一個頭,回答道。

“回夫人,老奴與老奴的小兒子康季兩條命都是夫人與姑爺給的,還有我們康家村僅剩的二十幾口人,十二年前,如非夫人與三姑爺收留,我們所有人早就餓死。”

“是夫人與三姑爺給了老奴與康家族人一口飯吃,給我們安定的居所,讓我們從此衣食無憂,這份恩情,老奴一直記于心底。”

“縱然爲姑爺與三公子而死,老奴也心甘情願。”

姜卿月有些意外地看了他一眼。

跪伏在地的康黎,那佝偻的身軀仍然顯得十分拘謹,可姜卿月聽得出,他所說的話盡皆是肺腑之言,令她首次正眼看了這個老仆一眼。

但也僅此而已。

縱然康黎熟悉楚國境内的長留山脈一帶,僅憑他一個去尋找,機會也決然不大。

想到這裏,一股深深的疲倦襲上心頭。

姜卿月淡淡地道:“你先下去吧。”

康黎張了張嘴,想說些什麽,但最終還是磕了一個頭,恭敬地退了下去。

“是,夫人。”

但就在他走出房外,恭敬地彎腰,準備将房門掩上的一刻,他突然像鼓起了勇氣般開口道。

“夫人,姑爺與三公子吉人天相,像他們這樣的好人福大命大,老奴相信他們絕不會有事的。”

說完了這話,他才終于退下。

姜卿月默然片響。

她當然不可能因爲康黎的一番說辭,便讓他去執行搜尋一事。

她随後喚來了姜氏一族的大管家姜福。

“夫人,您這麽晚喚小人來有何吩咐?”

姜福身材圓胖,在姜氏一族當了二十多年的管家,爲人精明,但在面對姜氏一族執掌者的姜卿月,他神态非常的恭敬。

姜卿月沉吟片刻,問道:“這個叫康黎的老仆,十幾年來在家族中表現得如何?”

“康黎?”

姜福愣了愣,不明白自家夫人問起一個身份最低微的雜仆的用意。

他想了想,很恭敬地答道:“康黎雖隻是個雜仆,但他爲人忠厚老實,自十二年前進入家族以來,做事一直非常勤力,交給他的活向來都幹得盡心盡力,任勞任怨。”

姜卿月微微點頭。

姜福身爲姜氏一族的大管家,爲人精明,對姜氏孔也忠心耿耿,但最大的缺點便是對下人略顯刻薄了些。

康黎能在他嘴中得到這樣的評價,實屬不易。

頓了頓,姜卿月想起一事,又問,“我記得,他身旁還帶着一個男孩對吧?”

“是的,夫人。”姜福恭敬地道,“那是康黎的小兒子,叫康季。”

“康黎外貌看起來雖老,但其實他年紀隻比小人大上一兩歲,他原有三個兒子,最大的那個被流寇殺了,二兒子跟他的妻子則都在逃亡的路上餓死了,就剩他跟這個小兒子。

康家村原有三百多口人,流亡到後來就隻剩二十多人,康黎以前還是他們的村長。”

“他的兒子,現時在做什麽?”

姜卿月日理萬機,何況值此三姑爺與三公子下落不明之際,她更絕無閑情逸緻去從他這裏打聽一個無關緊要的雜仆。

這般垂詢必定有她的用意,姜福作爲家族的大管家,自然清楚什麽是自己該問與不該問,該說與不該說。

當下就将自己所知的都一一恭敬地回答。

“他的小兒子康季,今年剛滿十七歲,現時也在家族裏當雜仆。姑爺心善,見他兒子聰明伶俐,又跟三公子同歲,不希望他一輩子隻當個雜仆,在他八歲那年便安排他去上學堂。”

“他雖讀了书認了字,但做事同樣非常勤快。”

姜卿月聽到這裏,明白康黎剛才爲何那般感恩戴德。

隻是在姜卿月心中,她不認爲以康黎的個人之力能做什麽,但她眼下别無選擇,隻要尚有一線希望,她都絕不能放過。

沉默良久,姜卿月才淡淡地道:“你先下去吧。”

“是,夫人。”

大管家姜福離開後,姜卿月吩咐外頭的貼身侍女,将那老仆康黎傳喚進來。

※※※

燕陵從昏昏沉沉之中蘇醒過來。

四肢百骸傳來一陣強烈劇痛,他感覺身體像被撕裂開似。

令他忍不住呻吟出聲。

一陣輕柔的足音傳進耳中,緊接着便是一聲悅耳動聽的驚喜叫聲。

“啊,你醒啦……”

柔軟的足音快步來到他身旁,燕陵聽到那把好聽的聲音關切道。

“别動,你的傷還沒好,快躺下來。”

原本想強忍起身的燕陵,實在難以忍受那深入肺腑的劇痛,掙紮着,在聽到聲音後,終于放棄不再嘗試着去起身。

他勉力睜開眼睛。

幽蘭的體香撲鼻而來。

映入眼簾的,是一張清麗無比的美麗容顔。

那是一位年紀與他相仿的美麗少女。

她身姿玲珑窈窕,雖一身淡素的綠色布裙,玉容不施粉黛,但仍然難掩她鍾天地靈秀般的絕美氣質。

少女粉嫩的臉頰紅撲撲的,面上神情亦嗔亦喜,像是見到燕陵醒來非常開心,又有些責怪他這麽着急着想要起身。

燕陵想開口說話,但聲音傳到了喉嚨,卻變成了嘶啞的喉音。

“水……”

“啊,你想喝水嗎,你等一會。”

少女踩着繡鞋快步的離開,很快又回來。

回來時,她手裏已盛了一碗水。

少女坐在燕陵身旁,用木勺一勺一勺細心地給燕陵喂着水。

得到清水的滋潤,燕陵嗓子那火辣辣的痛感終于得到稍稍的舒緩,這時才有餘力去觀察所處的環境。

從外表看,這是一間很尋常普通的百姓屋舍,屋子的陳設簡單,雖遠比不上他平日所住的大宅,但并不算簡陋。

“我這是在哪裏?”

強忍着身體傳來的隐隐陣痛,燕陵開口問道。

少女搬過一張椅子,坐到木床邊,雙手支着下颌,天真浪漫地回答他道。

“這是我家呀。”

“你家?是……是你救了我?”

燕陵最後的記憶,是縱身躍下瀑布後,成功地抱住了父親的身體。

當兩人重重砸落到瀑布水潭水面的一瞬間,巨大的痛楚襲來,燕陵眼前一黑,便徹底失去了知覺,不省人事。

毫無疑問,他現在還活着,是被人救了上來。

因而他望向少女的目光,滿懷了感激。

“不是我救你的。”少女搖了搖頭,“是阿公救你的。”

“他在河邊把你救上來的,你已經昏迷了整整兩天了。”

燕陵這才知道,自己已昏迷了兩日,且救他的另有其人。

少女嘴中的阿公,大概是她的爺爺。

想到這裏,他急切問:“那你阿公他……有沒有看見跟我在一起的另外一個人,那是我父親。”

少女微一錯愕。

她搖了搖頭,“沒有呢,阿公就隻救了你一個人。”

燕陵臉色一白。

少女見她神色不對,安慰說:“阿公雖然沒有提起,但不代表他沒看見,等我阿公來了,我幫你問問看。”

“那你阿公……他何時回來?”

少女回答道:“阿公他有事出門了,我也不知道他什麽時候回來,不過應該也是這兩天的事。”

“你不要着急,好好休養身體吧。”

“那……多謝姑娘。”

燕陵隻好強壓下内心對父親的深刻擔憂。

“對了,還沒有請教姑娘的芳名。”

少女神态天真無瑕地回答他:“我叫珊瑚,你呢?”

“我叫燕陵,珊瑚姑娘,多謝你照顧我。”

他目光誠懇真摯,帶着深切的感激。

這一次死裏逃生,給燕陵帶來了許多變化,甚至連身上原有的貴胄公子氣息也消散了許多。

珊瑚被他看得有些不好意思,面頰微微一紅。

她的天真浪漫,不禁讓燕陵生出一股心動的感覺。

憑心而論,珊瑚長得非常美,幾乎可算是燕陵所見過的最美的女子之一。

縱然比起他娘親姜卿月,以及未婚妻齊湘君,被世人尊爲當世三大美人的這二女,珊瑚的美麗也是不遑多讓,令人無比心動。

何況燕陵還從珊瑚的眼眸中,看到她對自己所含的一絲情意。

倘若燕陵願意,将這如琬似花的玉人抱上榻子,想必絕非一件太過于困難的事。

換作以前,燕陵說不定已經開始對她展開激烈的追求。

但他現在絕不會這般做。

雖然對于所有的男人而言,三妻四妾實屬尋常不過的事,除未婚妻齊湘君外,燕陵也并非情場初哥。

可經過這次死裏逃生,燕陵的心境已發生了翻天覆地的改變。

如今他父親失蹤,下落不明,生死未蔔,甚至姜氏一族也大有可能已置身危機之中,他實沒有任何兒女情長的心思。

他的内心深處,積蓄着一股怒火。

他現時最想做的事,便是找出襲殺他們父子與數百姜氏精銳的幕後黑手,親手将他們斬殺!

不知不覺,燕陵身上原有的貴胄公子氣息,也在逃亡的那一夜中逐漸消散。

他清楚自己該做什麽,什麽不該做。

珊瑚雖然動人,卻也隻能如此。

接下來的三四日,燕陵一直躺在床上休息。

在跳下瀑布水潭之時,他被巨大的沖擊力震傷了五髒六腑,肋骨也斷了數根,還在河裏漂流了不知多久,傷勢很重。

但珊瑚的阿公看起來醫術極爲高明,燕陵包紮所用的草藥皆是他所制,原本至少需半個月以上的時日方能恢複的傷勢,僅六七日的功夫,便已令燕陵恢複了大半。

到了第七日,他便已基本可以下床活動。

對此,珊瑚感到非常欣喜。

珊瑚爺孫二人所住的地方,是一片由數間屋舍連接在一起的大房屋,前後有兩個院子,前院種植着各種蔬菜瓜果,後院則養着十幾二十隻家禽。

珊瑚每天一早便會去集市趕集,然後中午回來煮食給燕陵吃,下午則會去采藥,直到傍晚太陽下山前才回來。

日複一日,生活頗爲簡單單調。

這天清晨,燕陵早早醒來。

院子裏看不到珊瑚喂養家禽的身影,看樣子她應該早早出門趕集去了。

燕陵雖然身體離完全康複尚早,但已能夠自由活動。

他每天呆在屋子,時間久了覺得非常悶,突然想到市集去看看。

除了去看一看珊瑚,更重要的是趁着身體逐漸恢複的當,先探查一番附近的環境。

這幾天的朝夕相處,燕陵和珊瑚逐漸變得熟悉。

他從珊瑚嘴裏得知,他所在的這個地方竟是他自幼便從爹娘嘴裏多次得知的,那獨立于各國之外,有着超然地位令人神秘向往的殷境。

殷境是中原唯一沒有被各國鐵蹄征服的地界。

但其沒有被征服,非是各國不想染指,相反,這片廣袤的土地是周邊各國一直以來都極爲渴望的存在,曆年多有戰火。

隻是由于殷境由數之不清的原始部族和村落組成,殷人大多兇狠好鬥,從不吝啬鮮血,加之殷境地形複雜,占盡地利,方一直能夠苦撐至今。

直至四十年前,劍聖闵于橫空出世。

一人一劍,于七萬人的六國聯軍之中,一戰千人斬,取六國之中四國敵将的首級。

這一戰,不僅奠定劍聖闵于在中原,至高無上的世間第一高手的地位,無人可撄其鋒。

更成功以一人之力,逼得六國退兵,并立下重誓,隻要劍聖在世一日,六國大軍絕不踏入殷境半步,爲殷人換來了已四十年的和平。

劍聖闵于據聞現今已百歲高齡,殷人敬其如天神,甚至爲他建造了殷下行宮。

因而當燕陵得知自己身處殷境,心中是相當震驚的。

長留山脈雖與數國接壤,但唯獨離殷境頗遠,他實不知自己是如何流落到此,并被珊瑚的阿公救回的。

太多未解,燕陵想不明白,索性不再去想。

流落到殷境,對現時的燕陵而言,反而可能是最好的結果。

燕陵已經決定,待他的傷勢完全好了之後,他要前往殷下行宮,觐見劍聖!

燕陵漫步在人流熙攘的市集裏。

這裏位處于殷境南部,南部也是與周國、秦國兩國接壤的地界。

燕陵所處的這個市集非常熱鬧,一路走來,他看到了許多衣着各異,甚或膚色各異的不同氏族的人到這裏趕集。

殷境地域廣袤,不僅保留着原始的生态面貌,也存在着數以百計不同的部落與氏族。

在楚國王都長大的燕陵,從來都沒有見過如此不同的場面,不停張望。

出神之間,眼前忽然一暗。

一個高大彪悍的身影攔住了燕陵的去路。

燕陵停下腳步,愕然擡頭。

那是一個臉上有着一條猙獰長疤,身軀健壯有力的大漢,他身披着一件由土黃色狼皮裁成的短衣,用一種帶着極其強烈敵意的目光,緊緊盯着燕陵,用不純熟的楚語冷冷地說道。

“楚人!”

他話音落下,三個身軀同樣高大健壯,着裝相仿的大漢從身後斷去了燕陵的退路。

燕陵很是一愣,接着便心中叫糟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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